以前没见过枣花,只在古诗词中有过邂逅:“叶稠蝉语乱,风细枣花香”“忽忆故乡树,枣花色正新”“欹枕不知清梦破,一帘微雨枣花香”……
芒种时节,应摄影师武云兄弟的邀请,前往河东稷山,有幸零距离观赏触摸到了千年枣树绽放的绰约枣花。
枣树是中国特有的古老树种,据考证已有8000多年的生长历史。《诗经》里就有“八月剥枣,十月获稻”的描述,西晋文学家傅玄也曾作《枣赋》:“既乃繁枝四合,丰茂蓊郁,斐斐素华,离离朱实。脆若离雪,甘如含蜜。”到了汉代,枣树已经在我国广泛种植。
稷山县是农业始祖后稷的故里,中华农耕文明的重要发祥地,以后稷播百谷于此而得名,也是红枣的原产地和主产区。史料记载,早在夏商时代,这里已有许多野生枣树。春秋战国时开始选种栽植,隋唐时大面积发展,明清时稷山枣得名“板枣”,一直沿称至今。“江南桔绿日,塞北枣红天”。这是公元1637年(明崇祯十年),时任稷山知县薛一印对千年板枣的生动描写。时至今日,稷山县仍存活着千年以上古枣树约1.75万棵,这是中国古枣树的“活化石”,被上海大世界基尼斯总部认定为“拥有千年枣树最多的古枣树群”。
走进稷山国家板枣公园,万亩枣林苍劲鲜活,翠色欲滴,悦目赏心间已将我眸光染绿。园中千年树龄的古树触目可见,触手可及,与其擦踵摩肩,一如穿越流年。这些由古人栽植的千年枣树,历经几朝,阅人无数,龙盘虎拏,拿云攫石。有的老态龙钟,却是老骥伏枥,枝繁叶茂蓬勃朝气;有的饱经沧桑,内堂已成空洞,但仅靠外部骨干及韧皮仍坚韧不拔怒放生命;有的迟暮之年,主干基部又生长出嫩苗,成为子母树,郁郁葱葱焕发勃勃生机……
古树又照今人面,葳蕤千年如初见。清风披拂枣花香,大枝小枝托玉盘。
没有见过枣花,自然不知道枣花的玲珑精巧。枣花实在太小,纤弱妩媚,我见犹怜。米粒大的朵朵鹅黄,细细碎碎,羞涩地藏在刚刚抽出嫩绿的枝叶间,几无色差。光影斑驳,若隐若现,不留意还真不容易发现她们。每棵树上都开满枣花,星罗云布于枝干上,婉约,淡雅,疏落有致。几乎看不到一朵独立的花,总是五六朵、七八朵,抑或更多,簇拥成团,次第开放。枣花有五个花瓣,均匀铺展,形成一颗袖珍小五星。中间镶嵌有嫩黄圆环,稍稍蓬起,毛茸可爱。每个花瓣之间婷立一株淡黄的小蕊,楚楚可人。宛如层层叠叠的翡翠玉盘,又如一枚枚点缀在女孩子衣服上的水晶钻。精细、生动、立体,晶莹剔透又纹理细腻。这样的组合别具韵致,美若家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——上党堆锦刺绣!难怪枣花开在夏天,想必是追求完美、精雕细琢,延误了花季,才姗姗来迟了自己的花期。
这便是我眼里的枣花:简约而不简单,精致而不奢华;小巧不失大气,低调不失优雅。
眼前虽已盛夏,枣林却是春色满园——曾经见古人的千年枣树,依然竞放旧时花。
在宋朝,女孩子的金手镯上,最流行的图案造型不是龙凤牡丹,恰恰是轮廓分明有棱有角的枣花。南宋诗人周紫芝《阮郎归》词曰:“月棂疏影照婵娟,闲临小玉盘。枣花金钏出纤纤,棋声敲夜寒。”夏日的夜晚,花好月圆,女孩子下棋,玉指纤纤,轻盈灵动,金色的手镯上,与月光交相辉映的,正是熠熠闪烁的枣花花纹。北宋词人秦观,惜别恋人经年之后,刻骨铭心、魂牵梦萦的,是他曾经牵过的柔嫩洁白的手。而手上装饰的,也是雕着枣花的镯子。两人曾经牵手,“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”,可惜世事总无情,“饮散落花,流水各西东”。那戴着时尚枣花镯子的纤纤玉手,终成他难以释怀的锦绣。于是少游写下了哀婉缠绵的《江城子》:“枣花金钏约柔荑。昔曾携,事难期……”
枣花娇小,小至微不足道。然而,宋代史学大家王溥的《咏牡丹》剑走偏锋却大道至简:“枣花至小能成实,桑叶虽柔解吐丝。堪笑牡丹如斗大,不成一事又空枝。”《增广贤文》说得更为直白:“牡丹花好空入目,枣花虽小结实成。”
千年枣林,幽香氤氲。蓦然回首,吟咏声扬——
初夏心情无可说,隔帘唯爱枣花香……
责任编辑:邵怡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