卖报纸

每当夜静更深，我在灯下捧起报纸品读时，一种影像就会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沉浮，把我带到18岁那年的夏天，让我心潮翻滚、热血沸腾。

那是2003年，我刚刚高中毕业，继父摔断胳膊、母亲卧病在床，考上大学的我默默地擦干眼泪，毅然到北京去打工赚学费。

炎炎烈日，老乡邢姐和我每天骑着绿邮自行车，车筐里高高地摞着北京晚报、新京报……从市里骑行17公里到镇上，穿梭在人流中卖报纸。

第一次卖报纸那天，下午4时，邢姐透过别墅区的铁丝网围栏向我招手示意出发。我换上泛旧发白的T恤、戴着小红帽，背挎一个绿色布包，里面塞上馒头等口粮。邢姐蹬车带着我一路颠簸，40多分钟后到达镇里。

阵阵热浪迎面扑来，我们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。到了目的地的我，迫不及待地举起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，挨着从头版到末版，先把每版看了又看。

邢姐要准时给订阅的客户送报纸，临行留下30份，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：“丫头，相信你一定行！”

起初我非常胆怯，怀抱着厚厚的报纸，一步步朝着公交站台迈去，面对陌生的人们，我茫然不知所措，在车流攒动的地方来回踱步，原本脑海里想好的话却喊不出口，害羞地脸涨得通红，好似一股热流从脚底涌到头顶。

我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顾客。柏油路晒得像个热锅底，沥青都变软了，路边的树枝条一动不动地耷拉着脑袋，知了在树叶的缝隙烦人地吵闹。密密的汗珠从我的额头奔涌而出，路人或行色匆匆、或大包小包，我走上前耐心问着，许多人却不理不睬。

20多分钟过去了，竟连一份报纸也没卖出去！这给了我当头一棒。托在手里的报纸像是沉重的负担，我浑身黏糊糊的，双脚有点儿不听使唤了。

天桥的前面是一些商家，我硬着头皮朝店铺走去，接连问了几家，都答复订阅了。我变得心灰意冷、想要放弃，索性在路边鞋铺的遮阳伞下先歇个脚。

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正在熟练地给皮鞋钉鞋掌，我凑上前弯下身子鼓足勇气微笑着说：“大爷，您能买一份报纸吗？这上面有最实时的新闻。”他抬头望了望我，和蔼地向我呵呵一笑，右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的一副老花镜，用长满老茧的手接过报纸，前后仔细翻了翻，再端详着我汗流浃背的样子，慈祥地说：“来一份！”随即从鞋盒里拿出1块钱递给我。

我喜出望外地接过钱，脸上现出感谢的笑容——这位大爷手里的报纸是我今天卖出的第一份啊！这给了我无比的信心。大爷笑眯眯地朝我招手，让我趁早赶紧到附近的开放式公园去卖，那儿遛弯的人多。

我把剩余的29份报纸迅速重整、放入邮包，一路小跑着赶到公园。沿着台阶上去，亭榭临风，绿树成荫，青莲碧荷，真是个避暑、纳凉的好地方！有人聊天，有人散步，有人健身……

我先来到凉亭，把这摞报纸平整地放在凳子上，朝人群中喊：“晚报、新京报……”一开始声音有些微小，几个人从我面前过，摇摇头就走开了。我心中有些落寞，不免伤感。

眉头一皱，计上心来：我先把报纸分拣好，依次搭在左、右胳膊上，让报纸在胳膊两侧自然垂下，然后，朝着人群中慢行。两条胳膊虽然累得有些酸胀，我仍露出浅浅的笑。

“姑娘，来份晚报！”在我的身后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，我连忙转过身，一位环卫大叔招呼我。他穿着橘黄色工装、拖着黑色垃圾袋，憨笑着向我走来。

我望着他，马上取出一份激动地递到他手上：“大叔，您请收好！”

“还有28份报纸，一定要想办法卖完！”我暗下决心。

湖边，我眼睛瞅向一位专心致志的钓鱼者，一会儿一条鱼上钩，他心情十分愉悦。

“先生，来份报纸吧！”我等他收鱼时赶忙走过去。

“等会再说吧！”他笑笑看了看我。

“正好您买一份报纸，休息下，看看新闻，然后换个鱼饵，再钓大鱼。”我展现出灿烂的笑容。

“好吧，来份新京报。”——这下，我的自信心更足了。

天气依然很热，脸烫得红红的，但我一直漾满笑容，沿路奔走、拉长声音叫喊：“卖报、卖报！‘晚报’5毛、‘新京’1块！”我坚持着，就这样，剩下26份、25份……剩下3份，胳膊上报纸的重量越来越轻了。

报纸在公园里果然卖得好，天黑前竟然全部都卖完了。我把一张张纸币依次叠好、把一枚枚硬币小心清点，生怕漏掉了。卖完报纸后我坐下来边啃馒头、边思考：今天卖出了30份报纸，一天收入20.5块钱，30天就是615块钱。我盘算着心里的愿望，露出了舒心的笑容。

此后，报纸伴着我，经过公园的前坪、入口、湖边、凉亭、巷道、路口，我每天神采奕奕地背着报纸行走在各处，高声吆喝：“卖报、卖报！”清脆的嗓音格外响亮。

一个月后，我卖报赚得500多块钱，换到了一张职考证，剩余的补贴家用；几个月以后，我顺利通过了有关考试，开启了职业生涯重要的一步。

时光匆匆，转眼人生过半，卖报纸的日子犹如昨天历历在目。奋斗的青春最美丽，又一个旭日东升之时，我将履职新岗位工作，这个成长、蜕变的经历，是如此深切地让我眷恋，暂时的困难化作宝贵的财富，永远珍藏心中，让我拼搏不止……

责任编辑：邵怡焓